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吉林省18人输血染艾滋调查:献血被传染
2005-12-06 14:42:19 点击量:
[[center]][[image1]][[/center]] 艾滋病病毒感染源头———卖血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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部分感染者住进感染性疾病科 本报记者 王蔚秋 文/图
核心提示 吉林省德惠市的宋阳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艾滋病病毒携带者,在2003年1月至2004年6月间,先后15次到血库献血竟都未被发现携带艾滋病病毒。吉林省长春市卫生局在今年12月2日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证实,先后有25人接受宋阳的血液,其中18人被确诊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,这18人中有3人已死亡。通过性传播,宋阳还造成3人染上艾滋病病毒。
吉林省德惠市51岁的农妇张夕霞已于11月10日去世了,死在长春市传染病院关爱病房。关爱病房是艾滋病病房比较人性化的称谓。
也许临终前的张夕霞并不清楚,自己生命最大的一个价值在于,揭开了一起艾滋病感染事故的真相,进而阻止了病毒有可能的进一步蔓延。
2004年10月的一天,正忙农活的张夕霞突发莫名高烧,久治不愈,人也急剧消瘦。看遍了吉林省内的各大医院,诊断结果都不尽相同。今年9月,张夕霞被定为患胃溃疡前往北京治疗。北京301医院初检结果是:艾滋病呈阳性反应。9月26日,张夕霞在医生指点下,到北京地坛医院认真复查,结果依然。
晴天霹雳。在了解到艾滋病传染的主要途径是母婴传播、性传播以及血液传播之后,张夕霞及其家人想到,2003年3月26日,张夕霞在德惠市中心医院做子宫肌瘤手术时,曾输血600CC。而血液是德惠市中心血站提供的。
恐怖传闻在当地蔓延
按照国家有关规定,张夕霞应当回属地进行免费治疗,何况她家已经一贫如洗。但德惠市卫生防疫站否认张夕霞的判断,认为不可能因医院输血而感染艾滋病,拒绝为其提供免费治疗。
无奈之下,10月8日,张夕霞在家人陪同下,自行来到长春市传染病院求治。住院7天后,他们钱财殆尽。10月15日,德惠市有关部门终于开始为其提供治疗费用。
半个多月之后,张夕霞病房隔壁又住进一艾滋病患者。64岁的李海盛也是德惠市农民,也曾在德惠市人民医院住院手术,并接受过医院输血。
11月5日,李海盛死亡,当晚尸体被火化。后经长春市传染病院医生李锦证实,其死亡原因包括感染艾滋病一项。5天之后就是张夕霞的死亡。尸体亦当天火化。
感染源是德惠市中心血站?一时间,恐怖传闻在当地蔓延。事后记者了解到,也就在这一时间,吉林省领导对此事进行了重要批示,相关部门开始着手调查。
18人感染艾滋病毒
记者辗转采访到德惠市人民医院副院长陈方新,他随后在该事件的调查中被撤职。
陈方新证实,经了解,在2003年2月到2004年7月间,先后有25名患者在他们医院输入了含有艾滋病毒的O型血液。血液来源为同一人———德惠市近郊农民宋阳。
25名患者中,肿瘤患者、车祸伤者和宫外孕患者占到70%左右,在李海盛和张夕霞之前,已有7人死亡。 这些血液接受者,不是德惠市的只有两人。一人是黑龙江的,因车祸在此住院,另一人是吉林省榆树市人。
随后检测结果是,18名受血者均被确诊为艾滋病毒感染者,已死亡的7人已无法检测。此外,宋阳、他的两名性伙伴以及其中一人的配偶也被确认感染艾滋病。德惠市卫生防疫站李海林站长表示,他们在进行流调(流行病学调查)工作。其时,所有被流调的人还并不知情。
一人多次卖血达5000CC
10月20日,德惠市中心血站站长丁佐富被停职。多方努力,记者终于见到了主持工作的赵秀梅副站长。 据介绍,2004年7月,新的《献血法》出台之后,德惠市中心血站停止了采集血液的工作,血液由长春市中心血站统一供应。问题就出现在之前,血站每年都有采集55万CC血液的任务,但实际只能完成45万CC,这10万CC的缺口只能靠有偿采集来完成了。
宋阳就是血站有偿采集“队伍”中的一员,他前后大约卖了5000CC的血。
据赵秀梅讲,血站无论采谁的血,都要经过初检和复检,有两个人把关,宋阳也不例外。但为什么他多次卖血,时间跨度又长达一年半,血站愣是没有检测出艾滋病毒呢?
对此,赵秀梅也感到很奇怪,相应的检测设备他们1998年就有了。她分析说,有可能在采集血液时,宋阳正处于“创口期”。
所谓创口期,是指有5%的艾滋病患者在一定阶段,无法检测出携带病毒。
但长春市一位专门从事艾滋病临床工作的医生认为,赵秀梅的分析说不过去。在极少数存在创口期的艾滋病患者中,95%的创口期只有3个月,5%的创口期最多不超过半年,宋阳的卖血过程长达一年半,没有一直都检测不出来的可能。
揭秘 记者找到卖血者
无疑,宋阳在这起艾滋病感染事故中绝对是个关键人物。为了找到他,记者先后多次查询他的下落。12月5日之前,记者曾与宋阳有过两次接触,当时的地点都是在宋阳的家里。但每次接触的时间不超过5分钟,原因是宋阳非常在意生人的到来,他告诉记者:“自从艾滋感染事件经相关部门发布后,我承担着非常大的压力,一方面,我对那些艾滋感染的受害者感觉内疚,另一方面,我又很害怕这些感染者找到我,危害我的性命……”他说陌生人的来访很容易使他暴露,因此他仅与记者短暂接触后,就“请”记者走。
血站一旦要血就会找我
两次接触中,记者发现,宋阳年约40岁左右,短发,话不多,脸上时常现出警觉神态。他不愿讲自己的过去,也不愿与记者多接触。12月5日,记者接到宋阳的电话,他情绪低落地说,想与记者见面,为了保险起见,宋阳约记者在德惠市某批发市场见面详谈。
记者:你当初怎么卖血给德惠市血站的?每次都是谁找你呢?
宋阳:血站需要血液就找我,我得随叫随到。以前用传呼,后来就打电话(找我)。活多的时候,一个月要抽三四次血,每次200CC、400CC,有时一个月也没有一回。
记者:你为什么要从事卖血的行当呢?每次抽血能得多少钱?
宋阳(有些茫然):没办法啊,我平时也没生活来源。卖血能有多少钱?400CC应该拿160元钱左右,但我只能拿到130多元钱。
记者:其余的20多元钱呢?有人提成吗?
宋阳(欲言又止,犹豫片刻):钱当然不是我一个人拿了。谁拿了?当然是他们卫生系统的人。这我不能多说,要不然……
记者:有人说,你并不在血站有偿采血者的名单上,也就是“黑户”,是这样吗?
宋阳(气呼呼地):我是黑户?这不可能,名单上怎能没我呢?要是他们这么说,我就把事情都抖出来。
消息传出去 我孩子咋办
记者:你的艾滋病是怎么被感染的呢?卫生部门给你出具书面诊断了吗?
宋阳(露出疑惑神色):没有,我始终没看到诊断书。我也纳闷呢,我怎么可能感染艾滋病呢?他们防疫站告诉我时,我都没敢相信。要说受害,我可能也是受害者。以前我也输过血,一共输了三次,说不定是那时候感染的呢?
记者:有人说,你的性伴侣有100多个,包括报纸上也说,你有两个性伴侣,其中一个感染后,她的丈夫也被传染了。所以,你感染的艾滋病有可能是通过性途径,你认为是这样吗?
宋阳(脸色涨红):她丈夫被传染?这个消息我不知道。我觉得不可能,谁传染的我,让他们找出来啊。我有艾滋病,我的伴侣她们怎么都没事呢!
记者:这件事现在对你有什么影响吗?
宋阳:你说能没有影响吗?说实在的,我这心就别提多矛盾了,周围邻居疑神疑鬼的,总问这问那。我家孩子在亲戚那儿上班,卫生部门找了我孩子几次,为这事我亲戚都气坏了。这事万一要是传出去,我倒好说,孩子怎么办呢?(说到此,宋阳的眼眶湿润了)
记者:那你将来准备怎么办呢?
宋阳:怎么办我也不知道,心里没有一点头绪。我也感觉自己冤得很,可我搞不清找谁说理去。(停顿片刻,语气坚决)实在不行,我就搬家。
(出于保护隐私,文中详细地址、人名均为化名)
探访 为治贫血染艾滋
站到坨子口乡万家岭村村口,记者的问路招致一名村民的嘲讽———
记者:“去刘凤梅家怎么走?”村民:“哪个刘凤梅?”记者:“25岁,丈夫有点残疾开个诊所的那个……”村民:“你说的是在医院感染上那个病的那个吧?”记者:……村民:“她那个病可把咱村子害惨了,你还来找她?”这个村民拒绝了记者的问路请求,他摆摆手走了……
这是记者第二次前往刘凤梅家了,但村落的羊肠土路,以及家家相似的建筑,使得记者仍旧无法准确找到,于是,问路过程中村民的第二个嘲讽、第三个嘲讽接踵而至。
受害者生活环境恶化
很显然,艾滋感染事件的受害者刘凤梅,已经无法在村子里生活了。
这个25岁的年轻妇人,是在2003年6月间的一次输血中,在德惠市人民医院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的,她当时输血的原因仅仅是身体贫血。
其实,身体贫血是刘凤梅的老病,但由于生活窘迫的原因,她一直舍不得花钱救治,这次输血,实际上是丈夫体恤妻子强逼她去的,而这时候,也正是她的家由窘迫转至宽绰的当口。
5年前,刘凤梅嫁到万家岭村后就一直为窘迫生活所苦恼:她的丈夫、30岁的张志峰腿有残疾,正常的劳动工作根本从事不了;她的婆家、惟一的生活来源就是务农,全年的收入不足3000元;她自己的娘家,也是传统的农民之家,除了种田再无额外的经济收入;她本人,身体一直孱弱,贫血、眩晕等疾患长期缠绕着她……
但她一直坚信自己的生活会好起来。
于是在5年的时间里,刘凤梅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学有所成,当上了一名村医;她本人也开了一间理发店,总揽起全村数百户人家的美发工作……
在去医院输血之前,刘凤梅已经和丈夫决定,要在下个月努力怀上个孩子,完成一个美满之家所必须的各项条件,然后终老一生。
但他们的愿望却被这次输血打乱了。
村里人见到她都躲开
从医院回来后,刘凤梅就有发烧、口腔溃疡的症状出现,就医,未愈,继续治疗,不见好转,当时村子就有“刘凤梅得怪病”的传言泛起。
直至2005年10月间,第一例艾滋感染事件得到落实后,刘凤梅的艾滋噩梦也越陷越深:前来张志峰诊所就诊的村民越来越少;刘凤梅的理发店也不再见往日的繁华了。更加严重的后果是,夫妻俩发现昔日的邻居、好友开始躲着他们,而且在他们背后伴随着越来越多的闲言碎语。
记者第一次前往刘凤梅家时,看到的是刘凤梅在炕头饮泣、哽咽的样子、以及她的丈夫,一个残疾人、一个好人张志峰捶胸顿足、欲哭无泪的惨状。
在连续遭到村民七次嘲讽之后,记者第二次来到了刘凤梅的家。房檐上晾晒着的地瓜干儿、茄子干儿,让记者实在是找不出这样一个普通农家的特别之处,直至推开门———在墙角处,一个身穿牛仔裤、脑后梳着马尾辫的少妇坐在那里,身边的毛巾已经湿了一半儿,看到有人来,少妇并不答话,无神的眼睛瞟了一下后又垂下去,然后拿起毛巾,遮住了上半张脸……
少妇正是刘凤梅,她的丈夫迎出来后,说刘凤梅已经坐在那里半天了,“半个月里她天天坐在那儿,就是哭,很少吃饭,今天又大半天没吃没喝了,她想不开啊,好好的生活怎么说变就变了呢!”
追问 感染事故何以发生
吉林省德惠市骇人的艾滋病感染事故真相揭开之后,开展大量流调工作,安抚受害者,围堵病毒传播途径,避免艾滋病的进一步扩散传播成了重中之重。除此之外,反思该事件前前后后,还有诸多值得追问的问题。
“卖血”现象为何难以遏制
追溯这起事故源头,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,应在2003年1月到2004年6月间,那是相关机构提供的宋阳在血站卖血的时间段。
那是在新的《中华人民共和国献血法》出台之前,所以适用的应该是1997年12月29日第八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十九次会议通过的《中华人民共和国献血法》。法规明确指出,国家实行无偿献血制度。那么,对宋阳这样的卖血行为该如何界定?血站有偿采血属于怎样的行为?在血源缺口很大的情况下,有没有更好的方式?
医院临床用血时是否复查
血站是患者用血的第一个把关的部门,而第二个把关部门就应该是医院。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献血法》,作为临床用血的医院必须对所使用的血液进行核查。如果医院进行过严格的核查,那么这些感染了致命的病毒的血液也不会输入这些无辜者的身体里。
这也是,所有被感染者对德惠市医院分外不满的原因。追究医院用血流程的规范与否是接下来的调查中决不能忽视的。
实际被感染人数究竟有多少
18名被确认感染了艾滋病毒的人,他们不是同一天、同时被发现的,在他们陆续被发现的过程中,他们过着和正常人同样的生活,在他们的生活中每个接触他们的人,都不曾想过对待艾滋病传染者应注意的事项,都不曾留意在和他们的接触中应该如何保护自己。那么我们有理由要求,对被感染人群的检查不应该仅仅是这些人和他们的伴侣。而且,患者家属们也十分疑惑的是,从接受输血到如今,时间最短的也有一年了,他们的伴侣和亲属45人的检查结果竟然是无一人因此感染艾滋病,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呈阴性,这是真的吗?
赔偿 医院拟拿出205万元
昨日,一份德惠市人民政府《关于救助赔偿意见(征求意见稿)》分发到了此次艾滋感染的受害者及受害者亲属手中。
在受害者提供的《赔偿意见》中,记者发现,该事件的赔偿主体是德惠市人民医院。具体赔偿工作的进行将由“救治救助办公室”负责,此机构是由德惠市卫生局牵头,联合德惠市信访局等6家单位共同组成的。
《赔偿意见》显示:此次赔偿的总额将达到2050297.20元,具体分配如下———
(1)已故三人赔偿总额为550297.20元。
(2)因输血感染的15人每人给付精神损害抚慰金10万元,共计150万元。
记者了解到,该《赔偿意见》发放后,受害者及亲属均表现出不同程度的不满,一名王姓患者表示,10万元抚慰金根本就不能弥补自己所受到的伤害,“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,因此我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赔偿!”
此受害者向记者表示“如果这份征求意见稿没有变化,我一定会诉诸法律解决此事!”
承诺 副市长答应给说法
昨日上午,吉林省德惠市方面召集所有因受血感染艾滋病的受害者及其家属,对相关善后问题开会协调。
协调会进行得并不是非常顺利,受害者和家属情绪激动。他们希望得到政府部门一个明确的答复很长时间了,但近期来,这样的协调会开过三次却依然没有实质进展。一位受害者说,他们都是在等着死亡的人,而且家境都不好,想尽早知道能得到多少赔偿。
协调会一开始在德惠市卫生局召开,由德惠市信访局局长薛焕义进行接待。随后又不得不转到市政府进行,德惠市常务副市长王力学出面回答了受害者的一系列问题。
副市长的“三个承诺”逐渐平缓了受害者激动的情绪。他表态本周五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关于赔偿方面的明确答复;政府会对感染者提供免费治疗;每个家庭政府先预付两万元,这笔钱会后就开始筹措。
受害者最担心的就是身体问题。目前已有三名感染者住进德惠市人民医院,因为他们的免疫力指数已经很低。